Skip to main content

第 35 节 仙界凶案规则怪谈

·

蟠桃会上,众仙齐聚。镇元子的头颅从舞女的裙摆下面滚出来。他的头颅宣读了以下规则:一、「解剖我的尸体,找出我的死因」二、「观音菩萨需要维持男相,一旦变成女相,则必须有人与她接吻」三、「如果齐天大圣掏出金箍棒,确保他从耳朵掏出,而不是……」四、「诸神禁止离开一重天,违令者死」五、「不得违反任意一条规则,违令者死」六、「七日之内无法找出我的死因,则诸神全部堕落成凡...

蟠桃会上,众仙齐聚。

镇元子的头颅从舞女的裙摆下面滚出来。

他的头颅宣读了以下规则:

一、「解剖我的尸体,找出我的死因」

二、「观音菩萨需要维持男相,一旦变成女相,则必须有人与她接吻」

三、「如果齐天大圣掏出金箍棒,确保他从耳朵掏出,而不是……」

四、「诸神禁止离开一重天,违令者死」

五、「不得违反任意一条规则,违令者死」

六、「七日之内无法找出我的死因,则诸神全部堕落成凡人,从此天界再无诸神」

我是奎木狼。

看着天界诸神乱成一团,我反而有点想笑。

我不知道是谁杀了地仙之祖镇元子,还摘下他的头颅示众。

但我巴不得所有神仙死。

身为二十八星宿之一,从被点亮之日起,我已为天庭征战了千万年。

但蟠桃会上,连三十六雷将都能分到一枚仙桃。

我却连仙桃榨成的汁都喝不到。

只因为三十六雷将的上司是真武大帝,是王母的嫡系。

而我只是西方白虎宿,离仙宫主殿最远。

山高皇帝远,狗屁轮不上。

我还记得那天,我跪在王母的殿外整整三百七十二天。

只为给我那感染摩罗病毒的妻子,披香殿玉女,求得一点仙桃残渣。

来治她的病,来救她的命。

但是王母没有理我。

直到我的妻子仙窍流血,在我无法想象的痛苦中暴毙身亡。

直到她转世投胎,与我再无瓜葛。

从那天开始,我就恨所有的神仙。

包括我自己。

如果可以,我甚至想去凡间,变成凡人,见一见我妻子的转世。

所以当镇元子的头颅滚出来的时候,当他念出那些规则的时候。

我非但不恐惧,反倒有一丝暗喜。

我真心希望这天宫覆灭。

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挑战镇元子规则的人,是玉皇大帝。

他大袖一挥说:

「这天界之上,唯我最大,我不相信有什么规则可以束缚我。」

「且待我一试。」

于是他迈步走到一重天的天门旁边。

首先迈出左脚。

没事。

然后他回眸朝众神一笑。

迈出右脚。

他厉火焚身,尸骨无存。

火焰散去。

出现一个穿着玉帝衣服的小孩。

玉皇大帝说得没有错,他确实没有死,但他却为他的狂妄付出了代价。

他整整被抵消了一千劫数,每一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。

整个仙界,除了他,没有神仙有这么多的劫数来置换他们的生命。

一重天是仙界最为尊贵的地方。

除了这场蟠桃宴,没有什么事都能让满天神佛全部聚在此地。

但现在,这里却成了囚禁诸神的死牢。

如果最开始的时候,大家还只是为了镇元子那骇人的惨相而感到害怕。

那现在,大家就是真的恐慌起了各自的命运。

小孩玉帝迈着小碎步跑回凌霄殿的王座之上,开始自闭。

于是所有人又把目光转向了观音。

第一是因为除了玉帝之外,观音便是目前在凌霄殿上,法力和地位最尊贵之人。

第二则是因为镇元子所说的规则,提及到了观音的名字。

而且,还有些不端、不干、不净、大逆不道。

我饶有兴致地看过去,此时此刻,观音恰好是男相。

他端着玉净瓶,里面装着酒。

观音在参加蟠桃宴的时候,一直都是以男相现身。

因为男相时,他的酒量最好。

我听说那佛界的如来佛祖,每次给众佛宣讲完十天十夜的大乘佛法之后,都会在他的青莲台上陷入深眠。

所以这次蟠桃宴,如来没来。

所以这是一千年来,观音唯一一次可以一醉方休的好机会。
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。

男相观音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红晕,这使他的脸有点不像男相观音…………

但一时之间,我也想不出他像谁了。

「依菩萨看,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?」

「菩萨,听说你玉净瓶里装的是杨枝甘露,有复活万物的功效,要不您去天门那试试?」

「菩萨,是不是天魔作祟呀,可仙界已经数亿年没有出现过天魔了……」

「菩萨,您可千万控制住,别变成女相啊。」

一贯自诩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,此时在诸神七嘴八舌的环绕之间,

竟然显得六神无主,双眉紧锁。

男相观音轻启眼帘,他看着凌霄宝殿上盘腿坐在龙椅之上的小孩玉帝。

露出求助性的眼神。

玉帝被抵消劫数,变成小孩之后,似乎连心性也发生了改变。

他表情玩味地看着男相观音许久。

这才慢悠悠地干咳了两声。

「咳咳。要不我们就依镇元子的建议,看看他是怎么死的吧。」

众仙点点头,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。

但接下来,就面临着一个难题。

我想,众仙的心里肯定犯嘀咕。

如果死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小仙。

是太白金星,是文曲星,甚至是奎木狼我,那都还好办一点。

因为我们的神体疏于锻炼,大腹便便,柔软异常。

都不需要借用陆压道人的斩仙飞刀。

就算是普通的天刀,在我们身上磨上一磨。

都可以轻易将我们大卸八块。

但镇元子是地仙之祖。

而众所周知。

地仙先炼体而后得道。

在人间历经诸多杀劫,才能成就大罗金仙。

所以他们的身体往往无坚不摧。

这也是众仙恐慌的另一个原因,能够把镇元子的头砍下来……

这一局死牢的幕后主使,

必定不是一个普通人。

「要解剖镇元子的神体……」

法医殿的主神对着镇元子的尸体做了一系列检测以后,说道。

「大概需要调用陆压道人的斩仙飞刀,然后,从他的腹部下刀,一点点分开两边皮肉,一点点斩断他体内神筋,恐怕需要一些时日。」

「大概需要多久?」小孩玉帝问。

「不……不知道。」法医殿主神汗流浃背。

「我们之前从来没解剖过镇……镇元子的尸体。」

我是齐天大圣孙悟空。

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蟠桃宴。

我感觉我活成了一个笑话。

镇元子的头颅说出那些规则以后,我观察诸神的反应。

他们重视第一条、第二条。

恐惧第四条、第五条、第六条。

但却没有人在乎第三条。

我甚至听到还有神仙问。

「齐天大圣是咩啊?」

「什么从耳朵里面掏出棒子?神经病吧。」

「后面的省略号是什么意思?他是暴露狂吗?」

「到底谁是齐天大圣,给我走出来遛两圈,别让大家添堵!」

我穿着锁子黄金甲,头戴凤翅紫金冠,脚穿藕丝步云履。

我盛装出席,但大家却对我不屑一顾。

我还记得我尚未出生时,天地浑蒙。

我裹在石头里。

却好像听到女娲娘娘在石头中对我轻声细语。

她说,你是我补天时所剩的最后一块神石,你天生尊贵,总有一天会回到天上,而不是在人间浪费自己的资质。

我深深地记得她的话。

所以我以血肉之躯从石头里挤出来,双掌血肉模糊,毛发剥离。

但我不在乎。

水帘洞水深数千尺,三星洞距我数万里。

我亦不在乎。

我成为花果山的猴王。

我去菩提老祖那里学艺。

我告诉他,什么天灾天劫,七十二变,肉身成圣,长生不老。

我都不在乎,但我全都要。

因为我只想出人头地,让人看得起。

后来我如愿来到了仙界,被封为弼马温。

他们轻视我的出身,把我丢在马粪堆里。

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

所以我打破一切,从头再来。

我用天兵天将和猴子猴孙的血肉拼杀出一座桥,一座再次通往权力之巅的桥。

我被封为齐天大圣。

我以为我终于得到了这困我一生的年少之时不可得之物。

但这场蟠桃宴告诉我,我依然只是一只默默无闻的卑贱石猴,从来没有改变过。

站在慌乱的诸神中,他们的声音让我觉得吵闹。

我悄然离开了凌霄宝殿的主殿。

在后殿之中,我找到了王母。

我小心翼翼地,确保自己是从耳朵中掏出金箍棒。

然后指着王母的喉咙。

「我为你做了很多事。」我说。

「但你骗了我,齐天大圣只是虚名,并不是真正的官职。」

「我知道你很急。」王母说。「但你先别急。」

「我怀疑这是一场阴谋。」她说。

「为什么是镇元子,为什么是观音,为什么是你?」她问。

「我怎么知道你和镇元子干的什么勾当。」我说。

当时我大闹天宫,李靖父子和二十八星宿,十万天兵天将与我大战不休。

我彻底得罪了玉帝的派系,情况陷入僵局。

但也许是看中了我高强的法力,王母亲自和我谈判。

她以万金之躯,不惜来到水帘洞中,和我青梅煮酒,规划我的未来。

从那以后,我就成为了王母的红花双棍。

我也发现,王母和地仙之祖的镇元子来往十分密切。

在王母殿中,我经常看到镇元子。

有时候,镇元子在殿前。

有时候,镇元子在帘后,在王母床上。

有时候,王母在镇元子腿上。

我是石猴,没有七情六欲。

但我也看出,他们貌合神离,各自心怀鬼胎。

像是在密谋什么事情。

但是身为王母的打手,我的级别不够,她从不肯对我透露分毫。

从她这里我问不出什么。

于是我去凌霄殿前,围观镇元子的解剖过程。

已经过去了三天,但镇元子的肚皮只被剖开了一半。

镇元子那皮开肉绽的身体,散发着一股血液的酸味。

一股磨刀过快产生的类似木屑的干燥味。

以及镇元子自己身为地仙的浊味。

总之异常难闻。

我环顾四周,诸神面临危难的丑态被我一览无余。

我看到奎木狼,他幸灾乐祸。

我看到天蓬元帅,他则异常地焦躁,他似乎寻找着什么,肚皮上渗出豆大的汗珠。

我看到观音,我素来与佛界中人往来甚少,但他好像在那里憋屎。

我心中暗惊,难道真如那荒诞的规则所暗示的一般。

难道他真的无法维持男相身体了吗?

佛界中人,心性往往都是一顶一的,不可能会在双相转换上栽跟头,除非……

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。

我是天蓬元帅。

蟠桃宴上,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。

心里却比我掌管的十万银河还要空虚。

我在纠结。

不知道我和嫦娥之间的爱情还能不能维持下去。

以前不是这样的。

我还记得我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。

那时候我还不是天蓬元帅,只是十万银河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水军。

由于我天性愚笨,口齿模糊,身体多汗,一出汗就有严重的体味。

所以任何与天界大人物的饭局应酬,我当时的上司都不愿意让我跟随。

混了数千年,我也只是从银河水军变成了银河水军十人长。

当时,只有太上老君赏识我。

那天他炼丹有成,心情甚好,竟然随手为我打造一把神兵,叫做九齿钉耙。

可能是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。

太上老君贵为三清,竟然越级给我打造神兵,让我身边的战友和上司都十分嫉妒。

既然我有一把所向披靡的神兵,他们就将银河中最危险最残忍的任务交给我。

那天,十万天妖妄想渡过银河,而我的上司只派了我一个人。

我手握九齿钉耙,斩尽十万天妖。

但与此同时也遍体鳞伤,奄奄一息。

银河中翻涌着天妖的血,水浊而血轻,翻涌上天。

又化作妖族那具有腐蚀性的血雨。

滴在我满身的伤口上,使我雪上加霜。

是广寒宫的嫦娥仙子来到我身边,给我撑伞。

伞下只有我们两个人。

血雨滴在厚重的伞面上,那声音竟然让垂死的我感到温馨。

「你还是神仙吗?」嫦娥的声音很轻。

「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神仙。」

「我要死了。」我说。

「你在这看着我死,反倒有损你修为。」

「不,我就看。」

嫦娥甚至蹲了下来。

她洁白的裙摆粘上了银河边的妖血,她却不以为意。

「从战斗开始,我就在看着你,我还想一直看着你,不看你死,我要看你活过来,看你成为天蓬元帅。」她从怀里掏出一枚仙桃。

「呐。我有仙桃,你吃吗?」

那是我吃过的第一个仙桃,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仙桃。

有了这个仙桃和嫦娥给予我的爱,我真的成为了天蓬元帅。

但随着我官职升高,一路青云,我们之间的情感反倒产生了裂痕。

我知道,在我怀中沉睡的女人。

并非看起来那么简单。

我也知道,虽然她表面上是广寒宫最有名的舞女。

但私底下,她却是王母的心腹。

这也是她可以给我仙桃这种珍贵仙物的原因。

我曾经旁敲侧击,但她从不肯告诉我,她究竟在为王母做什么事。

而最近,随着蟠桃会的临近,嫦娥也变得异常忙碌起来。

我每天处理十万银河事务,往往要次日凌晨才能结束。

但嫦娥甚至比我归家更晚。

很多日子里,她甚至彻夜待在王母的府上。

有时,我假装熟睡,看着她回来。

我能感受到她轻轻抚摸我的脸颊,

在我身后脱下自己的外衣。

我闻到她衣服上的血味。

那似乎是神仙的血。

可我不敢问,我假装睡觉,脑袋在枕头里沉得更深。

从天河小兵到天蓬元帅,我知道,我得到的一切都弥足珍贵,如履薄冰。

我不想做任何节外生枝的事,打破这一切。

在广寒宫上,我坐在床上,嫦娥纤细的双臂环绕住我的脑袋。

她坐在我的腿上,我们接吻。

她的嘴里有月光的味道。

「嫦娥。」我轻吻她的额头。

「我不管你在做什么。但我希望你知道,任何事情,我们都要一起面对,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。」

嫦娥捧着我的下巴,她满目哀伤地看着我。

她没有说话,只是把我抱得更紧。

我的心沉了下去,即使愚笨如我,也知道,一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。

果然,那夜结束,第二天。

我醒过来的时候,枕边已经没有了嫦娥的身影。

而蟠桃宴上,镇元子死了,我与诸神都被困在了无形的死牢中。

可死牢之中,依旧没有嫦娥的身影。

忽然,身后诸神的惊呼打破了我的沉思。

我看到,法医殿的主神,终于剖开了镇元子的神体。

他用手扒开镇元子的肚皮。

我凑上前去,死去的镇元子的肚子里,装满了无数婴孩。

渺小的,腥臭的,几乎不成形的。

仙桃一半大小的。

婴孩。

我是观音。

我醒过来的时候,以为自己躺在一副棺材之中。

我伸了伸懒腰,才发现这不是一副棺材。

而是一个金饶。

一个专门用来囚禁佛门中人的法器。

我这才想起了一切。

我的头痛欲裂,模糊的记忆中最后出现的是卷帘大将。

那个王母府中的少年,他一下又一下地用王母的琉璃盏砸我的脑袋。

可是我不怪他。

如来告诉我,天庭有两个派系,分别是玉帝派系和王母派系。

玉帝派系扎根于天地鸿蒙之时。

而王母派系则是在近百年横生枝丫。

王母用蟠桃宴做引,用可以延年益寿的仙桃做饵。

吸纳诸神成为她的门客,甚至隐隐与玉帝派系有分庭抗礼之势。

我们虽然是灵山佛界中人,但是如果想要弘扬佛法,壮大灵山,就必须和天庭两派都打好交道。

可我一点也不喜欢王母。

每次去王母府上,我都是硬着头皮去的。

最开始认识王母的时候,她喜欢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。

她总是把房间内所有的窗子都关上,昏暗一片。

在昏暗中,她躺在床上,卷着帘子,在帘子后面飞云吐雾。

「你说如来会流血吗?」

「你有性别认知错乱的问题吗?」

「观音,我喜欢你,我觉得你既懂男人,又懂女人。」

「我在府上很孤独,有时间你一定要常来。」

说到这,她轻声咳嗽两声,然后一个少年会把王母的帘子卷开一角,给她换烟。

从王母房间退出以后,如果天色尚早,我会一边喝酒,一边和这个叫做卷帘大将的少年聊天。

他说他曾经是流沙河的炼气士,在人间勤学苦练五百年,最终飞升成仙。

可他没有想到,来到天上以后,他所能做的,只是卷烟、卷帘子而已。

他问我,他有没有学佛的悟性。

我看着他清秀的眼睛,笑了。

「也许。」我说。「但你得先戒酒。」

「可是观音大士,您不是也在喝。」他不解地挠了挠脑袋。

「酒肉穿肠过,佛祖心中留。」我说。「我心里已经有佛祖。可你还没有。」

「怎么才能有佛祖呢?」他问。

「怎么,你想跳槽?」我问。

他尴尬地笑了笑,低头不答。

佛门讲究九九归真,只有经历九九八十一难,才能修成正果。

「你的悟性很好,也许你也差不多需要这么长时间,才能入我佛门」我说。

我递给他一张灵山的宣传册和我的联系方式。

「等你想好了,来找我吧。」我说。

可我没想到。

等下一次接到卷帘大将的消息,却是我被关进金饶的前一天。

那少年的声音打颤,他说,他好像发现了王母的阴谋。

他说,在天庭中,他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,他只能先告诉我。

我本来可以先报备给佛祖,可是由于担心那少年的安全,我赶忙来到了天庭,随他潜入了王母的后殿之中。

王母在后殿设下了繁复的禁制,但我佛法无边,一一解开。

在这个过程中,我产生了些许疑惑。

凭借王母的法力,绝对不可能设下这么多禁制,除非有仙界大能在帮她。

一股不安的情绪涌上了我的心头。

解开最后一道禁制,我打开厚重的密门。

我曾经随如来征战魔王波旬,见惯这世间极度邪恶之物,但依旧不免倒吸一口冷气。

无数天界仙女的身体赤条条地被挂在棚顶,棚顶的钩子从她们的琵琶骨穿出。

倒悬的身体下方,是翻涌的血海,

和伴随着的凄厉惨叫。

佛心忽然受创的我,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镇元子的靠近。

地仙之祖用他贯使袖里乾坤的那只手抓穿我的身体。

把我抛在王母殿下。

勉强睁开眼,我环顾四周。

我看见王母,她阴鸷地躺在床上看着我。

我看见镇元子,他的手上还滴着我的血。

我看见广寒宫的嫦娥仙子,她站在殿前左侧,浑身颤抖,不敢看我。

我看见卷帘大将,那个少年。

由于向我告密,他的左臂已经被王母斩断,而他的右手拿着琉璃盏。

他低下头,轻声对我说,观音大士,对不起,我害了你。

日后我若活下来,愿为您承受十世劫难,承受每日利剑穿心之苦。

然后他将琉璃盏砸向我的脑袋。

我是嫦娥。

三根头发,两根眼睫毛,三段指甲。

有了这些东西,我可以配成一种汤剂。

有了这个汤剂,我就可以变身成任何一个人,为期三天。

即使二郎神的天眼也看不出端倪。

佛界的观音大士已经陷入昏迷之中,我蹲下身去,颤抖地从他身上一一取下这些物件。

我想,从很久之前,我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。

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女孩,王母牵着我的手,带我来到蟠桃园。

我们看着蟠桃园中最大的那棵桃树。

它看到我们的到来,摇摇曳曳,像是在打招呼。

像是具有呼吸一般。

我看着了迷。

王母说,这是她的得意发明,这是她的一方天地。

就连玉帝也不知道蟠桃宴上被诸神追捧的仙桃是怎么做出来的。

凭借这一棵棵浩大的蟠桃树,她才能在天庭中站稳脚跟,有自己的一席之地。

后来,我知道,这些仙桃是用天庭中,仙女的尸体做出来的。

天上有十万天兵天将,也有十万仙女。

这十万仙女,构成了蟠桃园的养料来源。

那满园桃树的摇曳声,其实是仙女的哀嚎。

有时候,我恨自己,为何偏偏天生具有变幻他人的能力,才让王母看中,成为她的心腹。

有时候,我也恨王母,恨她偏偏挑中我,让我卷进这一切。

但也正是因为王母的提携,我才能成为广寒宫的嫦娥仙子。

我才能在诸神齐聚的蟠桃宴上翩翩起舞。

又或者说,我才能在那个雨夜,在银河边上,把仙桃擦干净,递给那个满身是血的少年。

他在银河与天妖厮杀时,我便爱上了他。

我想让他活下来,成为天蓬元帅,和他在一起。

但我知道,凡所经历,都是劫数,我总要还。

可我没想到的是,我还得这么狼狈。

观音被王母重伤,被囚禁在金饶之中。

可蟠桃宴上,观音是佛门的代表人物。

于是,王母让我假扮成观音,掩人耳目。

我可以维持观音之身三天,蟠桃宴只有两天。

本来万无一失。

可谁也没想到,地仙之祖镇元子死了。

而我与诸神都被无形规则困在了一重天之内。

可观音真身,那金饶。

却不在一重天。

没有了观音身上的物件,我便无法维持我的变身。

我的后背汗流如注。

我也去后殿找王母求助。

可自从镇元子的尸体被剖开,露出里面令诸神惊骇的婴孩尸体以后。

她已凤冠散乱,整个人呈大厦将倾的颓唐之势。

全然顾不上我的死活。我大概知道,那状如婴孩尸体的东西,叫做人参果。

人参果脱胎于仙桃。

是镇元子对仙桃的改良。

其中蕴藏的生命精元更甚于仙桃。

每一颗便是四万五千年的寿命。

即使对于诸神来说也是莫大的诱惑。

而随之而来的代价。

便是更加残忍的提炼手段,和更多的仙女尸体。

凌霄殿上,司掌法物的神仙,已分析出那人参果的成分。

他颤颤巍巍地朝玉帝跪下。

他说,那婴孩尸体,其构造竟然与这蟠桃宴上,王母娘娘的仙桃有七分相似。

众神皆哗然。

与此同时,众神也发现。

自从镇元子的头颅被抛在殿前以后,王母也从殿前失踪。

我看到,曾经被王母以仙桃利诱而加入麾下的神仙门客们。

此时或低头默不作声,

或也做群情激愤,

对人参果这邪物,对这邪物的始作俑者做声讨之状。

我知道,大厦已倾,大厦之下,安有完卵。

随着众神一言一语,我一步一步向后退去。

可小孩玉帝用他嘲弄的目光锁定了我。

「观音大士,此时一重天内,皆是死牢,你想往哪里去呢?」

他的目光中,同时对我施以法力威压。

于是,我再也坚持不住。

男相观音的皮肤、骨相从我身上一点一点剥脱。

露出我自己的容貌。

穿着佛袍的嫦娥。

「她不是观音大士。」

「她是广寒宫的嫦娥。」

「观音被你弄到哪里去了?」

「镇元子到底是怎么回事?」

「大家别吵,不是说观音变成女相,就必须有人和她接吻吗,不然我们都会死!」

「可她不是真正的观音,妈的。」

「为什么?」

在众神的纷乱声中,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
是天蓬分开众神,朝无助的我走来。

他的脸上挂着我未曾见过的苦笑。

「为什么。」他没有问我,只是喃喃自语。

「对不起。」我说。

天蓬摇摇头,他机械地靠近我,他吻了我。

这吻不同于我们昨晚的吻,也不同于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吻。

我知道,一切已无法挽回,这是一个离别之吻。

那天以后,五百年间,我再也没有见过他。

「对不起。」我只能说。

我是金蝉子。

佛祖刚刚宣讲完十天十夜的大乘佛法,此时在灵山后山中睡得正香。

大家都去参加天庭的蟠桃宴了,我不喜欢应酬。

所以留下来守护灵山。

但我没想到,这一切都是王母的计划。

她知道明天是蟠桃宴,诸神佛都会前去参加,所以今日灵山无人。

我虽然是佛祖的大弟子,法力高强。

但我听佛祖宣讲大乘佛法,听得实在太认真了,导致现在有点困。

坐在大雷音寺的蒲团上,我开始打盹。

睡梦中,地仙之祖镇元子大摇大摆地走进空荡荡的灵山。

他用那只贯使袖里乾坤的手,捏碎了我的心脏。

等我再次恢复灵智的时候,我已经身在东土大唐,从满堂娇的肚子里生出来。

所以我不知道,在杀死我以后,镇元子手滴着血,在灵山一路前行。

他甚至想要去杀死如来佛祖。

我是如来佛祖。

我以慧眼观三界。

时间长了,我经常觉得无聊。

听我讲经的永远都是那些菩萨、罗汉和佛。

他们都历经数重劫难,佛缘极深。

这也代表,他们不会轻易让出他们在灵山的位置。

偌大的灵山,已经数万年没有新鲜的血液涌入了。

有时候,我想见一见年轻人,甚至见一见那些人间的凡人,告诉他们我的大乘佛法。

然后在他们崇拜的目光下,或许我才能重新体会到当年我还是世俗王子时,在菩提树下给他人讲经时的成就感。

就在此时,天庭的玉皇大帝找到了我。

他说,他想杀了王母。

他说,王母的势力日渐壮大,已经威胁到了他的地位,他昼夜不眠,寝食难安。

我说,我想让人类来我这里取经,我赠予他们大乘佛法,这样,我的成就感才能得到满足。

我说,你是三界之主,人间归你管辖,可否帮我安排一下。

我们各有主意,于是一拍即合。

灵山上的大鹏鸟是王母安插在佛门的眼线。

她知道了我要帮玉帝铲除她的心思。

于是她想要先下手为强,趁蟠桃会前,灵山无人。

让镇元子趁我熟睡之时,将我杀死。

可她低估了我的能耐,镇元子也高估了他自己。

镇元子对我使出他的袖里乾坤。

我则像当年破开孔雀大明王的肚子一般,破开他的袖里乾坤。

杀死地仙会沾染因果,我不愿亲自动手。

于是我将他苦心炼造的人参果,逼他自己吃下。

一颗人参果四万五千年,我已经记不住塞进他嘴里多少个。

直到超出他在生死簿上标注的寿命。

玉帝听闻此事,和我将计就计。

他说,王母举办蟠桃宴数万年,有无数神仙受益,她在天庭的隐形势力极大,如果只是定王母和镇元子的罪,恐怕不能将王母派系连根拔出。

他说,如果要彻底铲除王母派系,需要设一个局。

他让我用镇元子留下的袖里乾坤做个样子,假装在凌霄殿上,在一重天之内困住诸神。

然后抛下镇元子的尸体,设下暗示性的规则,让诸神陷入慌乱。

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,让镇元子肚中的人参果暴露王母的阴谋。

这期间,玉帝就以小孩子模样,端坐在凌霄宝殿之上。

看天庭诸神在这种极端环境下的表演,暴露他们的忠心。

属于王母派系的,则日后一并清算。

而作为这场大戏的回报,他会为我安排一场西行之路。

从人间的东土大唐开始,直到灵山脚下。

我是镇元子。

我是镇元子的头颅。

我被摆放在凌霄宝殿的正中间。

聆听小孩玉帝在众神面前读我写的「遗书」。

读他给我的宣判。

他说,我被西王母蛊惑,为虎作伥,利用仙家性命研制仙桃和人参果。

他说,我罪恶滔天,但忽然迷途知返,以自杀谢罪。

他说,为了将王母的邪恶势力连根拔起,我临死之前制定了一个计划。

他说,我割下自己头颅,用袖里乾坤之术笼罩整个天庭,并设下诸多规则,让诸神不得进出。

他说,我写「如有冒犯,还请诸位仙家见谅」。

他说,因为我所做的一切,只是为了让诸神齐聚,在光天化日之下,彻底败露王母的阴谋。

他说,嫦娥和齐天大圣是王母的左膀右臂,我写进规则,是为点醒诸神。

他说,如今凶手已尽数服诛,我终于得以瞑目。

他说了很多屁话,但我知道,诸神一定会信。

因为诸神活了千万年,见惯这世间阴谋阳谋。

他们需要的并不是真相,而是心安。

现在他们不用死,不用沦落成凡人,便是最大的心安。

诸神开始劫后余生的狂欢。

有神仙踢我的脑袋。

「妈的,杀人犯,临死之前还吓唬我们一通。」

「真是活该。」

「你和王母一对天杀的狗男女。」

可我的脑袋有千钧之重,并没有被踢动分毫。

小孩玉帝满面微笑走到我面前。

他背着手蹲下,歪头看我的眼睛。

我忽然怒目圆睁。

「玉帝,你可知我为何偷你女人,制造人参果?」我问。

「因为你意图谋反,你想坐上我的位置。」他说。

「不错,你经历一千劫难,可我经历两千劫难。」我说。

「你从天上下凡去人间历劫,可我在人间千锤百炼才成就地仙之祖。」我说。

「我哪里不如你,凭什么你是玉皇大帝,我不是?」我问。

小孩玉帝沉默半晌,他擦去我脸上被诸神用脚踢我时蹭上的灰。

「可是你输了。」小孩玉帝说。

「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你可知道?」他问。

「我历经劫难,最终成为三界之主。」他说。

「成为三界之主以后,我给自己封号玉皇大帝。」

「所以就算抛弃这个名字,我依旧是三界之主。」

「可你死了以后,地仙之祖镇元子会被我做成一个代号,日后我会还给人间一个新的镇元子。」

「我给他你的五庄观,给他你的人参果,甚至给他那连我也忌惮的袖里乾坤之术。」

「可到那时候,他却只是我的一个奴才。」

小孩玉帝在我耳边低语。

想到那番光景,我叹了口气。

神识终于涣散,死不瞑目。

小孩玉帝帮我合上。

眼前一片黑暗。

如同天地清浊未分。

如同我出生之前。

我是王母。

玉帝告诉我,很久之前,他也是一个凡人。

直到他经历了无数劫难,最终才成为了玉皇大帝。

这无数劫难对应的是无数的时间。

为了度过这漫长的时间里,玉帝说,他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。

他告诉我,他最喜欢做的事,就是捏人偶,然后赋予它们生命。

就像真正的镇元子死了,可是人间不可无地仙之祖。

于是他又捏了一个镇元子,放到了人间。

就像很久之前,我躺在他的双膝之上。

他对我说,我也是他捏出的人偶。

他说,我很像他在人间时遇到的一个故人。

从那一刻起,我就忽然对他没有了任何感情。

因为我知道,只要他想,他可以捏出无数故人。

与此同时,我也感到恐惧,我不爱他了,但我想在天庭活下去。

我憎恨我周围的一切,就连那些卑贱的仙女,都是天地自然生长而成。

可是我不是,我只是一个人偶,我别无所长。

于是,我用这些仙女的生命,半是利诱半是赏赐地,在蟠桃宴上交给那些向我表忠心的诸神。

以此换来我的地位。

我做事很小心,玉帝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,但他知道我变了。

可他有什么办法呢?

我不是他的故人,也不是一个人偶。

我是他在数万年前亲手扶植的西王母。

在众神面前,他赐予我身份。

如今我罪恶滔天,众神皆知。

日后,玉帝大可以再捏造出一个新的人偶,扶植她做新的王母。

但他没有办法再捏造出一个新的我了。

我是孙悟空。

我脱下了我的锁子黄金甲,凤翅紫金冠,藕丝步云履。

我铁链缠身,琵琶骨被刺穿。

在玉帝的宣判中,我知道一切。

我知道镇元子与王母勾结,他用大法力迷惑住了我的双眼。

我是王母的红花双棍。

我接过她的命令,斩妖除魔时。

我不知道,我斩杀的一半是真正的妖魔,一半却是无辜的仙女。

最终审判时,有神仙为我辩护,说我只是一把刀,只是被王母利用。

但我知道,那些被我杀死的仙女,她们临死前发出的哀嚎,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的金箍棒下。

后来西游路上,午夜梦回,我还能听见那些哀嚎。

审判结束后。

我抬起头问玉帝,女娲娘娘目前在不在天庭之上。

玉帝说,女娲娘娘自从补天以后,已经不在三界久矣。

我不禁黯然,也许我还是一颗石头时。

听到女娲娘娘对我说的那些话,可能只是一场幻觉。

或者,那只是当时的我自己的心声。

只是困在顽石中的心猿意马。

于是我俯首认罪。

为了我亲手犯下的罪孽,我甘愿被斧劈刀砍,被雷打火烧。

我甘愿进到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,经受厉火焚身七七四十九天。

我甘愿被如来佛祖关在五行山下五百年,食铜弹,饮铁水。

我甘愿承诺一场十万八千里的西天取经之路。

在进入炼丹炉之前,我只有一个请求。

我告诉太上老君,我不怕疼,我希望他能给我一双火眼金睛。

从此以后,我不会再看错。

无论神仙、妖魔、亦或人类。

十一

我是猪八戒。

后来我已经踏上西行之路。

我还患上了严重的暴食癖,会吃下眼睛能看到的所有东西。

把孙悟空,沙悟净和唐三藏辛苦化缘而来的斋饭也都一扫而尽。

但一到晚上,我又会剧烈地呕吐,把胃里的一切东西都吐出来。

我不止一次回想起蟠桃宴的那天。

那天,我也剧烈地呕吐。

在和嫦娥在一起以后, 我为了成为天蓬元帅,为了配得上她。

我开始拼命地斩妖除魔,立下战功。

我总是冲在第一个, 因为我不怕死。

即使我受到遇见嫦娥那天那么重的伤。

我也不怕, 我会拖着残躯回到广寒宫,回到我们的家中。

然后在嫦娥的注视下吃下仙桃。

我以为是我们之间的爱治愈一切。

其实是很多无辜的神仙的生命铺成了我的成功之路。

于是我开始呕吐。

再后来,我知道了很多内幕。

原来那天蟠桃宴上。

那些生死规则只是为了诱出王母派系而设下的一个局。

但那时,我拨开诸神, 来到嫦娥面前, 对上她那无助的目光。

从我们在一起开始, 我从没见过她流露出那种无助。

于是,我不在乎她隐瞒我什么。

亦不在乎我们在诸神面前的窘境。

我只是怕违反了规则,嫦娥会死。

那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吻。

在最后的审判中, 嫦娥是被王母要挟, 不得已而为之。

她没有犯下实际的滔天大罪。

所以她被罚在广寒宫里静闭思过五百年。

五百年后, 我已经踏上了西行之路。

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她,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但我还在等那一天。

十二

我是玉帝。

审判已经结束, 一切惩罚都已经尘埃落定。

仙桃和人参果被销毁。

诸仙佛已经退场。

该死的死, 该轮回的轮回,该回灵山的回灵山。

在蟠桃宴上,变成小孩只是我的一时兴起, 无心玩闹。

但现在, 坐在空无一人的凌霄殿上, 我还是保持着小孩的模样。

我穿着宽松的龙袍, 坐在殿前的一个台阶之上。

我吸着王母吸过的烟。

在她的殿内搜集罪证的时候, 我顺了一根过来。

我还记得很久之前,那时候我还喜欢王母。

她是我最喜欢的人偶, 我用十二分精心做出了她, 后来也没有办法再还原。

可我知道,时间长了,人偶也会有意识。

我做出她的时候, 她喜欢我。

可能很久以后, 她又不喜欢我了。

我担心这种事情的发生, 所以为了把她一直留在身边。

我用言语贬低她。

我说,其实你只是我做出来的一个人偶。

只是我在人间遇见的一个故人的影子。

你可以随意被取代。

现在我才知道, 我说错了话。

我不能在相爱的时候贬损一个人。

对于普通人来说,可能这样做最多就是一拍两散,追悔莫及。

但是对于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来说。

却会有很多无辜的神仙被波及,连带着与我们一起遭殃。

我虚伪地叹了一口气, 扶了扶我小孩脑袋上, 过大的王冠。

这时,二十八星宿的奎木狼走了过来,他朝我借了火。

也坐在我的身边。

「我认识你,你是那个死了老婆的神仙。」我说。

「嗯。」奎木狼点点头。

「玉帝,不瞒你说, 在我妻子死以后, 我巴不得所有神仙都死。」

「现在呢?」我问。

「现在我想去人间走一遭。」奎木狼说。「仙界全都是悲剧,也许是因为我们活得太久,没事找事。」

「我想做一个凡人, 多陪陪我妻子的转世。」

「我的名字都想好了,就叫黄袍怪,如何?」

奎木狼嘿嘿笑了。

「也许她还会爱上我。」他说。

「也许我们之间会有一个好的结局。」他说。